浓郁的乌云业已消散,日轮高高地悬挂在费城的天空,将今日的温暖平等地赐予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。四辆马车疾驰在通向费城的西北角,雕金画银的车厢之中,卡略家的小少爷艾克,正捧着一本枯燥的书籍,为今日的入学报到做准备。
布里亚特的办事速度很快,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从费城-帝都-七塔之间跑了一个来回,为了完成格林所要求的目标,只为艾克寻访合适的教师人选。本来按格林的预计,这种事情至少得搞上个一两个月。因为他觉得自己提出的要求挺刁钻的,不会太快,可没想到昨天傍晚布里亚特就差人送信,要自己给艾克准备好送来报道。
听到能上学的消息,艾克自然是非常的兴奋,可就是苦了塔尼娅了:因为格林和布里亚特准备培养艾克的独立性,就没有同意塔尼娅的陪读要求。心疼不已的塔尼娅自然是哭地稀里哗啦的,生怕宝贝儿子受委屈。
结果好巧不巧的,艾力克又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,整宿整宿地不回家,连自己儿子什么时候上学都不知道。独守闺房的塔尼娅盛怒之下,今天一大早就抄着棍子,去新城找艾力克算账去了:于是乎就只能麻烦格林爷爷,让他独自一个人陪孩子报道去了。
当时爷俩擦了擦头上的冷汗,嘴上没有多说什么,心里却非常赞同塔尼娅的决定,俩个人都觉得艾力克整天在外面鬼混不务正业,是该好好管教一下。
挥手告别了气势汹汹的塔尼娅后,就马不停蹄的坐车赶往50公里外的学院——因为对实验有大量需求,布里亚特特地管老头子要了块一千五百公顷大小的地,同时也为了图一个清净,省得总有些不识相的人找上门来打扰学生。
透过玻璃窗观赏着林荫大道上的怡人景色,格林突然双手拂面,用力地揉搓着疲倦地眼睑。算算时间,估计塔尼娅也应该找到了艾力克了,只要他一想到这里就不自觉地心虚了起来,在心底默念道:“希望别打太惨。”
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身上,暖洋洋的令人忍不住打起了哈欠,尘封心底的回忆一幕幕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:好笑的是,年起时的自己也跟儿子一样,整天在外面沾花惹草,然后被自己老伴拎着扫帚追着满大街打。
“芙兰卡!看,你最喜欢的红月”
黑发的青年抱着怀中的少女,指着天上鲜红的圆月,而少女咯咯地笑着,满脸幸福的靠在青年的怀里。月光洒满了大地,调皮的少女趁青年不注意,轻轻地在他的脸颊上吻了一口。
“芙兰卡!亲爱的!饶命啊!我不是有意的,是她主动靠过来的!我发誓!”
满脸胡渣的青年抱着少女的大腿,嗷嗷地求饶,气愤的少女抹着眼泪,用着扫把狠狠地朝他打去,熟练的让人心疼。虽然打到身上很疼,但青年却丝毫不躲闪,任凭少女发泄着怒火。
“芙兰卡,我永远爱着你,至死不渝。”
青年看着面前身着洁白婚纱的少女,他有些失神,自己的老婆竟然这么美。少女只是红着脸,仿佛在期待着什么。他轻轻地捧着少女的脸,在众人的欢呼声中,在神明的见证下,吻上了那至亲至爱的红唇。
“芙兰卡,亲爱的,你受罪了。”
丈夫握着妻子的手,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汗水,献上了自己的吻。光是抱着怀里那沉甸甸的存在,就用光了所有的力气;年轻的父母看着襁褓中的孩子,好似失去了语言能力,光顾着一个劲傻笑。
“芙兰卡,你跟着老二先走,你们几个没战斗力的先往外撤!艾力克和老十一藏在老家,不会有事的!”
男人镇定地啐掉咬着的烟头,拎起脚边的长刀不紧不慢地架在肩头,对儿子们下达着任务。淡蓝色的力场将这栋别墅紧紧包裹在其中,一时半会儿是攻不破的;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,不速之客的领头人正同他隔空对视,突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,似乎是在嘲笑着彼此未来的死状。
捏着法杖的黑衣人高声咏了起来着,一道璀璨的光华逐渐在他的身前汇聚:光是逸散出来的风压,都足以让力场罩上炸出一道道细小的缝隙。男人心里跟个明镜似的,叛徒们既然能够大大方方地围堵安全屋,那就根本放他们活着离开的。
没想到自己忙忙碌碌为家族贡献了十数载的青春,可到最后竟然这些所谓至亲的家人却都在出卖他,真是可笑至极;男人默不作声地向后看去,老二和老十八两人已经带伤员们从地下通道撤离了,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能够突出重围吧。
房外的圣咏声愈发的响亮,空灵纯净的天籁之声出现在这里,像是诸神所发出的最滑稽的讽刺;纵使他能记清楚手下每个人的名字,可如今怎么也数不清这不足百人的队伍里,究竟掺杂了多少股势力,种种压力堆积在他的心头,让饱经沧桑的男人痛苦地闭上了双眼。
而当他再次睁开时,眼里只剩下无尽的怒火。他轻轻地拍打着身边金黄的青铜管,准备给不速之客们送上一份惊喜。就在那道暴起的闪光将天空中的力场罩撕成细末前,宽阔的别墅大门被快速推开,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过后,炮管口上那团炸裂的橘色焰火将是许多人生前所见的最后之物。
“芙兰卡!你们怎么样了?!”
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战斗终于尘埃落定,男人大口喘着粗气,抹去额头上淋漓的鲜血。他身上的重金打造的附魔衣物被撕得粉碎,健壮的身躯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可怖伤口:这帮神官都死到临头了,居然还能通过秘法魔族化重新站起来,突然袭击打的他们措手不及。
再次经历一番鏖战过后,男人和他的儿子们的伤势又添上了许多,将所有能动弹的活物砍翻在地。男人将半截破碎的军刀用力捅在了怪物的心口,然后捡起怪物手里的铁杖,一下又一下地将头颅击得粉碎,疯狂地释放着心中的怒火;确定它彻底死亡后,男人握着它的脊椎骨,拎起这具被拦腰斩断的半身,急忙寻找着妻子的身影。
老二嘴角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,眼睛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,就这么躺在妻子怀里静静地离开了他的家人们;而妻子还在徒劳地按着他腹部上的巨大空洞,不停地用泪水清洗着身上的血渍......老十八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,用手扶着肠子塞回肚里不让它们流出来,怖人的伤口正在飞快地复原:神赐的天赋让这个炭黑色的铁塔壮汉保住了性命,也最终保住了绝大部分伤员的性命。
男人飞扑到了妻子的身前,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音节,神情已然失控;老二的脸庞还带着些许的余温,溃散的瞳孔至死都望着别墅的方向,期待着他的安全归来。男人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,只是想伸手合上儿子的眼睛,却虚弱地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才成功......
活着的人默不作声地收敛着友人的尸首,只想着尽快离开这片伤心之地;丈夫扶起地上的妻子,无比虚弱地为她擦拭脸上的血污,这场噩梦也终于要结束了。剧烈的情绪波动过后,他的耳朵稍微有些失聪,像是塞了一团浆糊在里面,完全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。他一抬头,就看见妻子的嘴角夸张的张了开来。
男人重重的摔倒在地,扯裂的伤口不停向外涌着血丝,他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妻子,似乎是在质问她这么做的理由;下一刻,妻子像是护崽的母鸡一般守在他的面前。
一根发散着黑气的脊椎骨如同一枚旋转的标枪,径直贯穿了她的胸膛,将滚烫的血液泼洒在男人的脸上。为了保护自己的丈夫,妻子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的力量,生生用一双肉掌将它停了下来;而随着黑气的散去,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:脸上满满的不舍和眷恋,在月光下化作了一抹决绝的笑容,同他做着最后的告别,可是她的丈夫却已经听不到了......
“芙兰卡,我们回家!我们回家!!!”
男人跪倒在血泊之中声嘶力竭地哭嚎着,疯狂地摇晃着她的身体试图唤醒他的挚爱;可无论他怎样呼唤,他的妻子已经靠在他的身上甜甜地睡着了,一如十年前他们相爱时那样,身体也是这样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头,悄悄睡去。
“芙兰卡......我回来了。”
无心之人跪在一方小小的墓碑前,神情自若将一束小小的郁金香摆在了碑前:爱美的她最喜欢的就是打理这些麻烦的小花们了,可惜现在不是春天,只能用魔法强行催熟一束来......轻柔的微风拂过,像是芙兰卡的回应,守护着这堆的余烬最后的光热。
身后的农夫们正喊着热烈的号子加油鼓劲,辛勤地开垦着土地,筑建藩篱:他们将在日后,为费城的女主人种下一片独属于她的花海。
这片花海必将用背叛者的骨血来灌溉!
“爷爷,你哭了”
稚嫩的嗓音将眠者从梦境中唤醒,格林猛地睁开了双眼,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;透过指缝悄悄瞟了一眼艾克,发现他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,那颗局促不安的心才算是落下,生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。
他不敢和他对视,他怕了:人如其名,艾克的性格恬静温和,和他奶奶一模一样;可不知怎的,芙兰卡身上那股忧郁气质也被他完全继承了下来。孩子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锐利目光,像一把尖刀直刺着灵魂的最深处;每每和他对视,一股令人悸动的愧疚感便油然而生,让格林无力招架,像是芙兰卡重新站在了他的面前一样......
“爷爷老了,老人家总是会莫名其妙流眼泪的。”
格林是用粗糙的手背蹭干了泪痕,下一个瞬间,平日的微笑重新挂在了嘴角,他又变回了那个玩世不恭的糟老头子了。
“是嘛...爷爷您多注意休息呀”
艾克没有多说什么,他抬起头看了眼这个犟老头,轻轻地伸出了自己肉嘟嘟的小手,搭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抚摸了两下,像是孙子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爷爷,让他不要伤心。
‘这个老头子,还装呢?这眼泪鼻涕水都流一脸了,估计是想到什么伤心事了......‘艾克收回了手,百无聊赖地翻着手里的魔法课基础课本,心里不免泛起了对格林的同情。
‘唉......这个便宜爷爷,也是个有故事的可怜人啊......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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